今天我们来深入聊聊“低代码、无代码”(Low code, No code)。

年初，钉钉公布自己的进化方向：“低代码、无代码工具”。大洋彼岸，Low code, No code也是硅谷今年最热的流行词。这个概念已有二十年历史，但对它的认知，却从未统一过。一部分人看来，低代码、无代码就是“拖拽式UI搭网站、app”；另一部分人则认为，几乎任何SaaS软件，都是低代码、无代码产品。

这个上下篇，我们首先给这个笼统的概念框定一个边界，分别为低代码、无代码做一下细分，然后从产品和投资的角度，分析挑战与未来。

本文的提纲：

（上篇）

- 定义

- 无代码

   > 可视化建站

   > 流程自动化

   > 数据管道各个环节

- 低代码

   > 工程脚手架

   > 陌生技术栈

- 低代码产品与API服务

- 2021年低代码、无代码产品版图与公司列表

（下篇）

- 低代码、无代码兴起的背后

- 如何评价一款低代码、无代码产品

- 低代码、无代码面临的挑战

- 新趋势一：灵活代码

- 新趋势二：无代码工程师

- 工程师与低代码、无代码

- 总结与展望

低代码、无代码的定义与分类

任何一款程序，无论复杂如微信还是简单如个人网页，通常会经过从设计到开发，从上线到维护的一整个生命周期。这个周期里的大部分时间，都需要我们与复杂的代码打交道。而低代码、无代码工具，则将其中一个或多个步骤封装起来，通过用更为简单抽象的方式配置完成。低代码和无代码的主要区别，在于抽象的步骤多少、程度高低。

无代码产品

无代码产品的抽象程度很高，以至于不需要任何的编程背景就可以上手。大致分为两类：

可视化建站软件（WYSIWYG，所见即所得）

这是最广为人知的无代码应用。从Wordpress开始，自己设计、搭建一个简单的网站已不再需要程序员介入。这几年新出世的服务，将目标不止定于简单的”界面“，还包含了一个复杂应用的方方面面：后端逻辑、数据库、运维等等，成为真正端到端(End to End)的解决方案。

Bubble的可视化编辑界面，包含简单逻辑（替代部分Javascript和服务器端）、数据库服务 

其中开始涌现出一些发展快速的垂直应用：

> 内部工具

以Retool、Claris、Internal.io为首，乃至Airtable、Smartsheet，在2021年，假如某公司的HR人员想要做一个员工反馈平台，不再需要购买、部署一个专业软件，或请公司里的工程师搭建。

一个人，一台电脑，一个Retool账号（每月10刀），两周就可以上线。

> 电商网站

自从2015年Shopify上市，股价已经翻了数十倍，也像Wordpress一样产生了一片周边产业。试图差异化的挑战者也是接连不断地出现，有提供仓储管理和售前售后服务的（Volusion），有专注画家和艺术交易的（BigCartel)，有提供多语言服务的（PrestaShop）。

> 移动端开发

由于iOS、Android两个平台的存在，移动端无代码平台的技术要求一直较高。提供这方面服务的产品，大多采用混合模式（即用原生的”壳“包裹一个网页应用，或React Native）。比较领先的公司有Thunkable，appery.io，buildfire，appgyver等。

随着手机app变得越来越万能，不出意外，在“手机上搭建手机app”的app也出现了。Kodika.io、Play (createwithplay.com)、Pineapple (pineapple.build) 好用易懂的拖拽界面，让用户随处随地变身app开发者。

> 基于表单的一键建站

Google Sheet、Airtable是当今最用户友善的“小型数据库”了。Glide (glideapps.com)、Pory (pory.io)、Softr (softr.io)等的愿景，就是让这些数据库一键化身为网站和app的后台。拿Glide为例，选定一张Google Sheet，套用一个模板，对应一下标签，一个上线app store、有一定交互的app就完成了。

五分钟从Google Sheet变成这样，还不错？（Source: https://www.glideapps.com/)

流程自动化

一个公司的业务流程里，存在着各种“触发”：当员工到了生日或入职纪念日，发送一封庆祝邮件；当用户在帮助论坛里提交一个bug，自动在JIRA里创建一个拷贝。

IFTTT（If This Then That）是最早通过“无代码”形式提供触发服务的产品之一。2012年，各种云软件还像一个个孤岛，我一度痴迷于用IFTTT将他们连接起来：看到Feedly的好文章，一键自动保存到Dropbox和Evernote；在手机上加一个新联系人，立刻同步到Google contact，等等。

在SaaS服务里，提供类似服务的公司被称为iPaaS (Integration platform as a service) 或者BPM (Business Process Management)——这两者的界限在逐渐变得模糊。与IFTTT这样的to C平台相比，他们提供的服务，更多用来连接各种SaaS云服务软件。其中最有名的，莫过于只拿了260万融资，却已营收上亿美元的Zapier。前文提到的庆祝邮件、创建bug拷贝，都可以在半小时内通过Zapier的界面搭建。

Zapier示例：Shopify新订单自动发送邮件提醒

相比于通过邮件、Excel沟通和手动输入数据，流程自动化产品的优势不言而喻：更少的错误，过程清晰、接口明确的过程流水线，极快的响应更新速度。

与可视化建站产品一样，近年来，流程自动化领域也涌现了几个发展迅速的垂直类别：

营销流程自动化

销售管道（Sales pipeline）指为了拿下一个新订单，从打广告到签订单的全部过程。无论是to C还是to B，这条管道里，越靠前的环节（广告和初步接触），噪音越大，自动化识别优质客户的需求也越大。

类似Funnel.io、ActiveCampaign等产品，可以无缝连接Salesforce、Google Ads等第三方平台，在此基础上提供了无代码界面，来编辑各种触发流程，比如”如果一个用户填写的表格中职位是CTO，并且下载了白皮书，把TA自动归类到Salesforce的高优先组别“，又如”如果一个非会员用户在购物车里加入超过100美元的产品，未下单就退出网站，给TA发送一个新会员折扣邮件“。

当然，几个CRM巨头也不会放过这块蛋糕。Salesforce、Hubspot纷纷推出了自己的营销流程自动化子产品，让用户不用离开平台就可以完成各种各样的触发。

Funnel.io的触发编辑器

聊天机器人

Facebook Messenger、Whatsapp、微信、Line等一众聊天软件，都开放了个性化聊天机器人的API。然而，要结合用户信息和问题，做出合适的回答，则是一个”重代码“项目。于是Chatfuel、Engati等无代码搭建聊天机器人的平台应运而生。

在网页端，Intercom的实时聊天小插件已近乎无处不在。在配置聊天机器人上，Intercom也没有落后，无代码编辑界面为客服人员了省下大量时间。

Chatfuel的聊天机器人界面，完全用无代码界面搭建

大量的初创公司集中于售前售后、企业内咨询的聊天机器人搭建，也有聚焦于高等教育、人力资源等垂直服务。参考后面整理的2021年版图，可以看到这是一条竞争十分激烈的赛道。

投资决策自动化

“当United Airline股票价格上升，购买一些Airbnb股票”。这一类算法驱动的交易（Algo trading）通过监测市场的某些动向，及时执行交易策略。尽管已经有Alpaca这样的低代码平台，让开发者可以便捷地获取市场数据，专注于开发、测试策略，对大部分不会代码的用户来说，门槛依然高了一些。

Streak、Tradetron、Composer（Beta）的拖拽式UI，则可以让任何人都简单地编辑自己的投资策略，而不用写一行代码。

Streak的交易逻辑编辑界面

数据管道的各个环节

Tableau、Looker这样的数据可视化平台，是对SQL和Excel的重组，做到了让不会SQL、不想折腾Excel各种复杂功能的用户，也能做高质量的数据分析。

而可视化和机器学习，只是数据管道的最后一个环节，在这之前还有从收集数据、储存、复制、清洗、转化等各个步骤。这些步骤，曾经都依赖有经验的数据工程师搭建。

来源：https://medium.com/the-data-experience/building-a-data-pipeline-from-scratch-32b712cfb1db

现在，这些更底层的环节也出现了无代码趋势。想把Salesforce中的数据拷贝到AWS S3？Fivetran的无代码UI可以全权接手。想清洗原始数据里的噪音，保留有价值的数据？Trifacta像Excel一样的界面可以直观地操作。

大数据、机器学习、人工智能，这些曾经对非科技公司昂贵、陌生的概念，正在通过一个个简单易用的无代码工具”走进百姓家“。

无代码，核心在于”赋能“，把搭软件这个复杂任务平民化，目标是”人人皆码农“。近来流行的词语”Citizen engineer“，就是在说这个。

低代码产品

与无代码”赋能“不同，低代码的核心是”解放“：将工程师从他们不想写的代码中解放出来，投入到更高价值、更想写的代码。

有哪些是工程师们不想写的代码？

工程脚手架

配环境、搭测试框架、做自动部署... 一个工程项目的前几小时甚至前几天，很有可能需要花在这些脚手架上。为减少这些重复枯燥的”造轮子“，一系列低代码平台开始崭露头角：Circle CI的一键部署，Wayscript的云端脚本运行环境，Mabl的自动测试平台，等等。

以Circle CI为例，想要自己搭建一个部署流水线，需要手动设置每个步骤的前后依赖关系，连接代码托管系统，提供回滚、报错、重试等复杂操作。而使用了Circle CI服务，只需要一个简单、描述性的配置文件，其余交给平台完成即可，所有的部署情况都可以通过Circle界面控制和监控。对一个中小公司来说，这几乎能解放一两个运维工程师的生产力。

Circle CI的系统架构（来源：Circle CI）

前文提到的Alpaca，则提供了交易算法工程师所需的市场数据、交易API、测试工具，无需再徒手搭建这些脚手架。

另一个很好的例子，是数据行业当红产品Databricks。对数据科学家、数据分析师来说，配置一个大小合适、高效的Spark底层环境，十分令人头疼。他们所想要的，只是一个熟悉的Jupyter Notebook或者SQL query界面，连接生产数据，可以用熟悉的Python、R或SQL语言，跑各种分析和建模。Databricks准确的抓住了这个痛点：”一键“配置集群，离线后自动待机，根据运算强度自动调整机器数量，让这些用户从不想干的活里解放出来，专心于他们的”本职工作“。

陌生技术栈

硅谷很早开始流行”全栈工程师“这一概念，然而即使是全栈工程师，通常也会有自己的专精。在团队够大的情况下，各个技术栈都有多人专门负责。

对”全栈工程师“的调侃：如果你再给我指派一个技术栈，我就要栈溢出了（来源：Twitter）

中小创业公司则不然，工程师团队往往有一两个专攻的方向，在其他领域则比较陌生。比如一个做企业分布式数据库的初创，早期很可能不会多招前端工程师；比如一个小的社交游戏开发商，很可能专注游戏内容，没有资源招分布式系统的人才。

于是，如果做数据库的初创想要向用户提供一些可视化服务，就会考虑Cube.js或者Superset这样的低代码产品；如果社交游戏开发商想要容纳成千上万的实时在线用户，就可能将这部分”外包“给Gameye这样的基础架构平台。

低代码产品与API服务

值得注意的是，低代码产品与API产品（Stripe、Twilio、声网等）都有着“解放工程师生产力”的使命，但存在着一些区别。

• 低代码产品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些API，而更是一个运行环境，用户的代码、配置通常被提交到这个环境中运行。

• 低代码的目标用户更为广泛，没有专业经验的人通过短时间学习就可以使用，而API依然是工程师用户为主，门槛更高却也更容易定制。

• 低代码服务的收费模式更为灵活，有按用户数收费（Wayscript、Circle CI），按用量收费（Databricks），也有按功能收费（Repl.it），而API服务通常按照用量收费。当然，两者不存在孰优孰劣，只是产品形态不同而已。

版图与公司列表

最后，我根据前文讨论的分类，制作了一份2021年低代码、无代码版图（英文），和与之对应、包含359家公司的Airtable表单。

低代码、无代码版图（未经允许请勿转载）

PDF版本在这里：https://drive.google.com/file/d/1ENs2lnj7sXxNTllBlHvS6uf0SPlpFbHa/view?usp=sharing（Google Drive）、https://pan.baidu.com/s/1NKtPxZ2zVUwfaf_LocCu3w  密码:re0a（百度网盘）

这里是Airtable表单：https://airtable.com/shr78BZzqhqxYdqRa 。请注意，“公司规模” (company presence)是我根据盈利、融资、公司大小情况估算，不代表对公司的看好程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