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学生眼中,他不仅专业博学、智慧幽默,还为人豪爽,有几分侠气
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谢小婉 实习生 张思宁
大穆,何许人也?穆建刚,知名公共关系学者,2003年起担任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,兰大最火的网红教师,也是兰大历史上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。
大穆,何以为大?身量高大,嗓门大,行事大气,听闻酒量也大,读书时被同学喊“大穆”,教书后,自己的学生也跟着喊。穆建刚听到,偶尔还会嗔怪一句:“在大穆后面加个老师是会累死啊?”但每每向新生介绍自己,又总说:“娃娃们都喊我大穆,你们也可以喊。”
6月9日,大穆因病医治无效,在兰州逝世,享年62岁。一个人倘若被念叨,便不会被遗忘,这一天,大穆被念叨了很多遍。
他的课堂是明亮的,他的为人是敞亮的
大穆是个网红教师。2021年7月,他为兰州大学2021届毕业生作毕业致辞时,一句“娃,甭想躺平,站直了别趴下!”冲上社交平台热榜。他总是与时俱进,什么潮流新词、年轻风尚,大穆“玩”得明明白白,他曾讲过:“要适应年轻人。”
同年12月,大穆又上了一次热搜。视频《兰大 当我的朋友翘课被抓老师在线打电话这件事》在B站上有近四百万播放量,主角就是大穆,上课时他给学生批改作业,有名同学的作业获得优秀,但却不在现场,大穆给这名学生打了个电话。学生支吾着“在上厕所”,大穆乐呵呵地回:“那就不打扰你了,继续好好上,请便。”视频走红后,大穆特地去安慰这名同学,告知他教务处不会找上门来。
在视频评论区里,网友们嚷着想拥有这样可爱的“同款”老师。但即使是兰大的学生,要听上大穆的课也并不容易,他的公共策划课极为火爆,一度扩增到500个位置,还是不够,不少兰大学生都有过相同的经历:摩拳擦掌准备,再眼瞅着500个名额被一抢而空。
大穆上课时,在最大的教室,座无虚席,甚至不少人申请加课,跑来旁听,大穆就在讲台上开嗓:“注意了啊,全兰大‘最大’的课开课了!”
学生们喜爱他的课堂,他们说:“大穆讲课深入浅出,枯燥的知识都能讲得活灵活现”“大穆不只是专业、博学,还很有智慧”“大穆特别幽默,听他的课就像看了一场单口相声,舍不得下课”“大穆从不照本宣科,比如有学生苦恼怎么给自己开的奶茶店做广告,大穆就支招,‘上课的时候给我送杯奶茶,咱班四百多人,品牌一下就打出去了’”。
不只是学生,老师也爱听大穆的课。
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韩亮,2009年刚来到兰大教书时,就曾偷偷去听大穆的课。“我没有受过训练,就多听多学。有好几次他在天山堂的二楼上课,我走到一楼时,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从窗户里飘出来,那种激情澎湃,我听得很清楚。有时候我就站在门外听,不仅是专业,他是带着爱带着智慧在跟学生互动,听他的课真的能感受到一种力量。”韩亮回忆道,“我那时就说,哎呀人家的课怎么这么好,他真的是我的榜样。”
韩亮认为,大穆上的不仅是课,还是“课堂”,“堂”嘛,敞亮,明亮,有力量,“跟大穆的人一样。”他说,“大穆不追求什么荣誉,他就喜欢讲课。”
大穆为讲好课下了不少工夫,他时常揣着一个小本子,里面记录着各类生活感悟、读书心得、社会现象、小故事小哲理。这是他站上讲台之初就养成的习惯,多年的积累让他有底气“妙语连珠”。大穆想跟年轻人玩在一块儿,比方说双十一直播带货,他就去看薇娅看李佳琦,但别人关注买买买,他关注背后的起源、发展、营销等,在课堂上,教学生们透过现象看本质。
“尊重、平等、关爱、包容”,这是大穆的教育箴言,他喜爱站在讲台上。走红后大家戏称他为“网红”,“我不是什么网红,我就是个教书的先生。”大穆说道。
他是最受学生爱戴的教师之一
在兰州大学首届“十佳教师”评比中,大穆获“最受学生爱戴的教师”称号,他的课上得好,他的人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——“学生们看到他就要预备发笑的。”兰大2004级学生邓小强提到,“他有一肚子笑话,是个随性的人,总是乐呵呵的。”
大穆是陕西人,喜欢喊学生们“娃娃”,他很少在课堂上点名,说“点名浪费时间”,又念叨“上课的时间卡得太紧,娃娃们在吃饭,给他们一点时间”。大穆喜欢跟娃娃们交流,有时天山堂的黑板上会写“本班本节课全体前往后市场进行餐饮业市场调研”。
邓小强大二时写了一个校园剧本,大穆极为赞赏,连连鼓励他继续多思多写。大四时要写毕业论文,“我胡乱选了个题目,他也胡乱选了些题目,结果我就成了他指导的学生。”邓小强说道。二人再次见面时,大穆热情地跟他握手:“还写剧本吗?”分别的时候,又叮嘱:“小强,好好写剧本啊。”
“我想他为什么不让我好好写论文呢?”最终,剧本没有写出来,但邓小强难得认真写了论文,拿了当年的优秀。
2009年,大穆获兰州大学第二届“我最喜爱的十大教师”称号,在颁奖仪式上,当被问及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学生时,大穆脱口而出提起邓小强的名字。“其实我的学业成绩很一般,但是大穆不看重这些,他看重学生的内在本质和思想性,鼓励学生去追求自己的梦想,鼓励学生的个性发展。”邓小强回忆。
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。有学生在网上留言,提及有次自己要参加弦乐队的演出,但演出时间与大穆的课冲突,大穆听说后直接批假,并预祝该学生演出成功,“当时真的好感动”。
兰大的学生都知道,有什么困难找大穆,他一定会帮助。不管是请名气愈发响亮的他参加小型的学生交流会,还是向他请教学术问题,抑或生活上碰到什么难处,大穆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伸出援手。
有件事,许多兰大学生都知晓。有名家境贫寒的学生丢了两百块钱,特别着急地在食堂贴告示寻找,大穆看到后,悄悄联系上该学生身边的人,自己拿了两百块让人转交给该学生,并叮嘱道,就说是一个不愿留名的人捡到的。
“我热爱,我擅长,我以此为生”
大穆为人豪爽,有几分侠气。
温晨钰,兰州大学2021级研究生,她印象里的大穆,富有正义感,有时会行侠仗义。“大穆老师上课经常给我们讲故事,有一次他走在路上,碰到个女生,有辆车在边上停着,车上的人让女生上车,有点强迫的意思。大穆上去就把车门堵住,让那个女生赶紧离开。”温晨钰回忆道,“他把这个事讲给我们听,是告诉我们做人不要惹事,但也不要怕事。”
“公共关系最基本的原点就是要与人为善。”大穆知行合一,言传身教,为人正直,但也“护犊子”,有时候打趣说,倘若兰大的学生与其他学校的学生打架,身为老师,他肯定要讲以和为贵的,但是“趁对方不注意,我会偷偷帮着踹两脚”。
2021年,大穆岁数到了,该退休了,但他讲自己没有退休的概念,退而不休,“我要走四方,上网课;我要吃喝,我要交友。”大穆说。
这样一个身形高大的人,一个侠肝义胆的人,在采访中,很多师生都无法接受他被病魔击倒的事实。2022年4月8日,大穆突发心梗,紧急做了心脏支架手术;4月28日晚,再次病发住院,紧急抢救;5月6日,大穆被送往武汉协和医院治疗;5月9日,一张“紧急救助穆建刚老师倡议书”在兰州大学校友群里广泛流传,大穆急需心脏移植,向校友募捐;5月11日,大穆已完成移植手术并转入重症监护病房,指标一切正常。
消息传来,兰大的师生们松了口气。“之前他要从武汉回来,我们都不愿意,想让他多休养,但他还是要回来,刚回来几天就要上课。”韩亮说,其实大穆已退休,但还是记挂着要去讲课,“我估计他在武汉的时候,肯定天天想着如何重返课堂,因为课堂就是他的命。”
今年,病魔再次袭来,这一次,大穆没有挺过。2023年6月9日,深受兰大师生尊敬爱戴的大穆,穆建刚老师,因病医治无效,在兰州去世。
在穆建刚走红视频《兰大 当我的朋友翘课被抓老师在线打电话这件事》下方,视频作者更新置顶了一则悼念留言,留言中写道:“大穆总说,要给娃娃们上课,他真的上了一辈子的课。”
大穆之“大”,何以为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