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春节刚过,我就打包好行李准备南下广东,投靠在东莞虎门打工的表哥。他在那里一家电视机厂上班,待遇不错。因为过年加班有奖励,他们就没回来,我父母把我托付给他。虽然他有些不情愿,但作为自家人也不好拒绝,就答应了。
离开家那天,家乡的山路依旧,春节期间鞭炮的硝烟刚过,路旁草丛中遗留着鞭炮的红屑。沿着这条世代踏行的山道,走了一个小时才到马路边,坐上班车到达县汽车站。经过两天一夜的汽车颠簸,终于抵达了东莞虎门。
到达虎门车站,没理会摩的司机的招揽,只记得堂哥说的公交路线。按照路线找到了工厂,从下午三点多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半,才看到堂哥和他女友从厂里走出来。寒暄几句后,他们带我到了他们居住的出租屋。
我堂哥和女朋友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小房子,空间狭小到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。因为我的到来,她不得不搬到朋友家暂住。
堂哥在工厂里工作,但职位普通,没有什么话语权。春节刚过,很多求职者涌向工厂,优先招女工,内部推荐的机会也轮不到他。因此,对于找工作这件事,他也无能为力。
我在堂哥的出租屋里住了一周,求职没有一点进展,于是我决定自己出去找工作。然而,连续找了两天,发现工厂招聘广告几乎都只招女工或需要内部推荐,这让我非常沮丧。
在那些日子里,我感觉到堂哥因为我的到来而有些不悦,我们之间甚至因为一些琐事闹过一次矛盾。于是,趁他休息的一天,我谎称有个同学在虎门,想去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。堂哥听后似乎松了一口气。
我从堂哥的出租屋搬出来,独自在街头游荡,感到迷茫,不知该去哪里。晚上,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吃着方便面,想到可能已经入睡的父母,不由得蹲下哭泣。周围没人关注我。
凌晨时分,突然一阵摩托车轰鸣和女孩的尖叫打破了寂静。我立刻跳起来查看,看到一辆摩托车迅速驶离,不远处有两个惊慌的女孩,泪流满面。我跑过去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。
一个叫阿霞的女孩告诉我,她的项链被骑摩托车的人抢走了。这条项链是她母亲送的,虽然不值钱,但对阿霞来说意义重大,承载着母亲的爱和家的温暖。失去这条项链让她非常恐慌和心痛。
尽管我也心有余悸,但我故作镇定,担心她们再次遇到危险,主动提出护送她们回家。
在路上,我遇到了一个叫阿燕的女孩,和她的朋友们。她们都在附近的电话机工厂工作,因为宿舍条件太差,所以决定合租一个更安静舒适的地方。虽然这样会增加生活成本,但她们觉得值得。
她们问我的情况时,我如实告诉了她们。知道我无处可去、准备露宿街头后,阿霞坚决反对,说晚上查暂住证很容易被抓到樟木头关起来。听了这话,我吓得一身冷汗。阿霞不忍心让我在外面过夜,便大方地邀请我在她们房间凑合一晚。我已经走投无路,尽管知道会有很多不便,但还是感激不已地接受了她的好意。
我们回到了她们的出租屋,房间和堂哥那间差不多,地方狭小且简陋,只有一张床。阿霞找来一张凉席铺在地板上,又拿出一条毯子盖在上面,就这样为我准备了一个临时的床铺。
第二天一早,阿霞建议我留下来与她们同住,直到找到工作。虽然我对男女同住有所顾虑,但她提到抢劫后的恐惧,希望我每天护送她们下班。考虑到我没有其他去处,我便同意了。
同居期间,我时常感到尴尬和失眠。阿燕长得很漂亮,皮肤白皙;而阿霞虽然外貌普通,但身材很好,性格开朗。两人都给予了我信任和温暖。
白天,她们去上班,我则独自出去找工作。然而几天过去了,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。后来,阿霞告诉我她同乡在隔壁的电子厂当仓管,正好有一个男工辞职,问我是否愿意去试试。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。于是,通过阿霞的推荐,我在她同乡工作的电子厂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工作。
入职后,阿霞和阿燕都为我高兴,阿霞甚至高兴地请我吃夜宵。席间,阿霞鼓励我说她的同乡从仓库杂工升为仓库主管的故事,坚信我也能够晋升。
找到工作后,我搬进了厂里的宿舍。阿霞常来看我,带些零食小吃,鼓励我好好干,说领导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价值。
在仓库工作时,我认识了一位湖南的工友老李,他是厂里的老员工,人挺好,也很热情。一次,他邀请我去吃宵夜,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人,没想到还带来了他的妹妹。吃宵夜时,老李的妹妹总是偷瞄我,让我有点不知所措,我只好和老李喝酒聊天。
几天后,老李私下里把我拽到一旁,说要介绍他妹妹给我,我听后紧张地点头后又摇头,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收入不高、家境一般,暂时不考虑结婚,老李听后显得很失望。
老李的举动让我意外,回想起那晚宵夜时他妹妹对我的关注,我现在明白了其中的原委。
老李的好意让我心里五味杂陈,说话都结巴了。说实话,我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,家里也一般,所以结婚的事根本没敢想。
一个月后,我去了阿霞和阿燕的出租屋,发现屋里变化很大。阿燕忙着收拾家务,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。原来她找到了男朋友,不久就要同居了,而阿霞已经搬出去了。
有一天,我在厂外偶然遇到阿霞,她眼神里透着几分落寞。她感慨地说:“这里太孤单了,不像以前有你们陪着。”我心里默默叹息,为了她,也为了我自己。
在电子厂上班的时候,下班后我经常和阿霞一起出去走走,吃点宵夜。工友们见了总是调侃我们,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。我只是微笑不解释,因为我知道清者自清。
阿霞的好,我一直铭记在心。生日那天,她送了我一台收音机,眼神充满期待。虽然对她的感情没有超越友情,但我清楚这份心意无法勉强,就像猛烈的风,却吹不开紧闭的心窗。
年底时,阿霞兴奋地告诉我,她在厂外发现一家电脑培训班,并自掏腰包为我们两人报名。她说希望通过学习电脑摆脱流水线工作,梦想成为办公室文员。
“我们得一起努力,找个体面点的工作。”阿霞认真地说:“我不想看你永远在厂里打杂,那份工作太辛苦了,我看着都心疼。”她的话像一股暖流,温暖了我内心的角落。
那一刻,她的真诚让我感动,我轻轻把她拉入怀中,我们在冬日寒风中依偎,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。
阿霞和我,两个电脑小白,通过几个月的努力学习,掌握了五笔打字和WORD排版。我们相信这些技能能帮助我们在这座城市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就在我们满怀希望的时候,仓库组长突然宣布离职,因为他家里出了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。车间领导紧急开会讨论新组长的人选,而我因为平时工作认真负责,加上新学的电脑技能,竟然被提拔为仓库组长。
这个新职位不仅工作轻松了许多,薪水也增加了。我感到非常高兴,觉得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。但随之而来的是新的挑战:我才进厂一年多时间,这让一些老员工感到不满,觉得不公平。
不久之后,我和其他老员工之间时常发生争执。面对这样的情况,我深感压力,不得不努力平衡各方利益,既要确保仓库的正常运作,又要尽量让大家配合我的工作。
老李再次找我,提出帮我解决工作难题,条件是我与他妹妹交往。我心里已有阿霞,便婉拒了他。他脸色阴沉,不久后工作中的难题更加严重,工友们似乎也在故意给我制造麻烦。我身心疲惫,精神状态每况愈下。
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。某天晚上,阿霞独自外出遭遇不幸,被人拖进荔枝林。具体情况我无法得知,但阿燕告诉我,阿霞曾找过她,泣不成声地说自己没脸再见我,要永远离开东莞。
当我知道消息时,阿霞已经悄然离去,连工作都辞掉了。我和阿燕四处打听,却始终没有她的音讯。回想起她对我的点滴关怀和帮助,我悲痛欲绝,泪水不禁夺眶而出。
阿霞走后,我的生活像失去了色彩。尽管生活还得继续,老李总提起他妹妹,好像暗示什么。因为阿霞的事,我对感情心灰意冷,没心思回应。不久,我辞职离开了电子厂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阿燕的男友提到虎门盛威鞋厂在招仓管,他觉得我适合。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应聘,没想到竟然成功了。新工作让我忙碌起来,逐渐走出阿霞的阴影。
三个月后,鞋厂需要一个仓管助理,我想起了勤快又有责任感的小陈,于是推荐了他。他也争气,顺利通过面试成为我的助手。
庆祝小陈入职那晚,我们喝了不少酒。酒过三巡,小陈告诉我一个惊人的秘密:原来老李多次介绍他妹妹给我,是早有预谋。
老李的妹妹曾在一家电子厂工作,不幸被一个主管欺骗后抛弃,精神遭受重创。老李为了给妹妹找个可靠的人,看中了我。虽然我不是第一个被他考虑的人,但自从我晋升为组长后,老李更坚定了这个想法。我一再拒绝他,因此他对我心存怨恨,认为我是因阿霞而不愿接受他的妹妹。
听到这个消息后,我心中燃起了怒火,想要去找老李算账。小陈拦住了我,劝我说事情已经过去,阿蓉也失踪了,现在找老李理论无济于事。在酒精和小陈的劝说下,我最终忍住了怒火,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。
那晚躺在床上,耳边回荡着阿霞邀请我去她们出租屋时的声音。她的话语小心翼翼,每个字都透露出对我的关心,生怕伤到我的自尊,担心我会误会。
23岁的我,情窦初开却遭遇心爱之人阿霞的不幸,心中满是愧疚和愤怒。我发誓要为她讨回公道。
第二天,满怀怒火回到电子厂找老李对质,却发现他已经辞职不知去向。站在厂门口,复仇计划变得遥不可及,阿霞的事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。
在鞋厂工作的日子平淡无奇,直到遇到充满活力的小王。她总是在学习和规划未来,受她影响,我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。我们俩决定一起报名参加自考,争取拿到大专文凭。
备考的日子紧张又充实,下班后我们常一起复习,有时讨论到深夜。我们互相鼓励,共同进步,两年下来,我们都顺利拿到了大专文凭。那一刻的相视而笑,我们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开始。
后来我们决定离开东莞,去深圳寻找更好的机会。在深圳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后,工作也步入正轨。 一次因公途经虎门,我想起那家电子厂,忍不住驱车前往。站在厂门前,那些忙碌的身影和深夜的灯光浮现在眼前,阿霞的眼神依然清晰。原来那些努力的日子,早已成为我最宝贵的财富。
二十多年过去了,夜深人静时偶尔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,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阿霞,那个温柔的女孩和她治愈的笑容。她的失踪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。
我无从知晓阿霞的近况,是否找到了幸福。岁月虽然流逝,但我记忆中的她依旧清晰。她给予我的温暖,一直深藏在我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