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许 晴
最新一次《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显示,截至2018年12月,我国网民规模达8.29亿,普及率接近六成。中国民众“触网”的25年间,从“大虾”“美眉”到“盘他”“硬核”,新词汇、新句式、新用法层出不穷。2012年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第6版新增“粉丝”“山寨”“雷人”等网络词语;2015年,“任性”写进了当年《政府工作报告》……但与此同时,不规范、夸张、低俗等也成为一些网络语言的标签。
在语言生活活跃的当下,应当如何看待和使用网络语言,促进语言健康发展?
网络语言是在语音、词汇、语法上都有特色的社会方言
北京大学中文系长聘制副教授、研究员邵燕君仍清晰地记得,2011年春季学期,她开设了一门网络文学研究课程。在课堂上,邵燕君突然发现,自己听不懂学生说的话了。比如,“人品不好”不是批评人的品格脾性,而是说运气不佳;“羁绊”不是束缚、阻碍,而是难以割舍的情感纽带。“原来,学生们有自己的一套交流‘术语’,除非你懂这套话语体系,否则他们的世界不会对你真正开放。”
“网络语言是一种全新的、朝气蓬勃的语言文化现象,可以说是年轻人在虚拟空间上的‘现代汉语’。”据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申小龙介绍,网络语言不是几句网络流行语,而是在语音、词汇、语法上都具有特色的社会方言。网络语言有很强的口语和方言特点,善于利用汉字形音义上的各种可能性,形成有想象力的超常规词句组合。“囧”“槑”等网络用语激活了沉睡在字典中的死字,“敲黑板”“开脑洞”等鲜活贴切地表达则体现了网友的创造力。
“我说笑尿了,妈妈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”……在微博和朋友圈里,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段子。《中老年互联网生活研究报告》指出,中老年人的互联网应用集中于沟通交流和信息获取。但是,夸张的网络语言表达,让一些中老年人在“触网”时摸不着头脑。
点开热门新闻、热门微博的评论区,在网友热烈的讨论中,难免会看到一些低俗网络用语。《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(2018)》显示,各类网站评论区低俗词语使用率达到0.8%,几乎每100个词中就有一个低俗词,网评低俗词语使用已成普遍现象。不同网站的低俗词语使用程度不同,在某网站娱乐频道评论区,某一低俗词语在抽查的500万字中就出现了1.1万次。
发声者文化水平、价值取向不同,网络语言难免鱼龙混杂
“求扩列”的意思是“请求添加好友”“暖说说”的意思是积极回复点赞社交媒体状态、“xswl”是“笑死我了”的缩写……最近,一篇介绍“00”后网络语言的文章,让不少自诩互联网资深用户的“90后”网友表示,“00后”的世界我们不懂。
“不懂对方使用的网络语言,是很正常的事情。过去,人们靠血缘、地缘等关系联结到一起,形成不同的地域方言、社会方言。网络社会是由许多基于兴趣爱好的‘趣缘’社区组成的,不同‘趣缘’社区的网络语言也有差异。”邵燕君说,“当然,特别有表现力的网络语言可以打破社区间的壁垒,成为网络流行语,甚至打破‘次元壁’,从网络世界进入报纸、电视等主流话语体系。”
“相比现实生活中字斟句酌的语言,网络语言的语义普遍淡化了。”申小龙说,如果不了解网络语言的这个特点,就会产生反感。一方面,一些夸张说法表达的意思很平常;另一方面,一些现实生活中亲切礼貌的说法,在网络上显得冷漠生硬。“过去,‘呵呵’表示开心,但在网上,‘呵呵’成了应付的代名词,现在发展到‘哈哈’都不够,得打出一串‘哈哈哈哈哈’,才能真正反映开心;原来用一个‘嗯’就能表达的意思,现在至少要说两个‘嗯’才显得客气。”
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发布的《网络低俗语言调查报告》指出,网络低俗语言产生主要有4个途径:一是生活中的脏话经由网络变形而受到广泛传播;二是词语因输入法运用而呈现出象形创造;三是英文发音的中文化、方言发音的文字化;四是网民自我矮化、讽刺挖苦的创造性词语。使用低俗语言的主要情景是以情绪发泄为目的的网络谩骂、以恶意中伤为手段的语言暴力和以粗鄙低俗为个性的网民表达。
“现在是‘人人都有麦克风’的年代,每个人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。但是,每个人的文化水平、价值取向、认知水平不一样,表达出来的内容有高下之分,网络语言也难免鱼龙混杂。低俗语言在语言生活中客观存在,但我们不能因此而放任其在网络上使用甚至泛滥。”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中心主任余桂林说。虽然各网络平台都在用户条款中倡导用户使用文明用语,并建立了低俗内容屏蔽机制,但用户很容易通过谐音、字母缩写等方式绕过屏蔽机制,使用和发表低俗网语。
合理规范、有序引导,让网络语言在良性环境中健康发展
“用一个字、一个词描述当年的中国和世界。”2006年,首次“汉语盘点”活动举办,“草根”“恶搞”等网络流行语入选当年“国内词”;2012年起,“汉语盘点”新增“十大网络用语”评选,“元芳你怎么看”“躺着也中枪”“给跪了”等入选;在去年的汉语盘点2018活动中,“锦鲤”“杠精”“官宣”“C位”“土味情话”等被评为“2018年度十大网络用语”。
人民网舆论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祝华新多次担任“汉语盘点”专家,他说:“互联网是当今社会最鲜活的汉语应用场景,‘汉语盘点’也是盘点当下中国人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心理,不可能离开网络用语。至于网络流行语能否沉淀下来,得符合两个条件:一是接地气,二是具备基本的文化品位,否则行而不远。”祝华新建议,使用规范语言,抵制低俗网语,主流媒体、教科书、政府公文应带头示范,起到文化导向作用;同时组织评选年度违反公序良俗的网络流行语,建立“负面清单”,提醒全社会警惕慎用。
为了打破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“次元壁”,邵燕君和十几位北大中文系学生组成研究团队,搜集了245个网络文化核心关键词,追本溯源,详加注解,并形成了《破壁书》一书。“所谓‘破壁’是双向的,听不懂的人要积极了解学习网络新词新语,网民也要提升话语修养,不要在‘趣缘’社区之外不分场合地使用网络语言。”邵燕君说。